响玉尚还瞠目结舌,却见自家少君已然翻身下马,径直前行数步,马上的女子将眉一蹙,道:“宋携青,我不会下马。”
四下一静,响玉见素来对姑娘家冷情冷语的少君竟折返马前,虽不曾与马上的女子眉来眼去,却将摊开的手掌递向此女。
响玉:……
女子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少君的掌心,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轻一挠。
少君神色不动,却因女子在手心的挑逗,反握她的手,将人从马背上稳稳接下。
响玉:……
小娘子虽瞧着娇滴滴,却非弱柳扶风的款,谁知她双脚甫一沾地,竟如无骨般直直倒向少君。
两人的身形短暂地相贴,响玉瞪圆两只眼,竟瞥见少君的耳尖泛起一层薄红?不对,响玉兀自摇头,定是马上风大,刮红的罢。
祝好已自宋携青的怀里退开,她唇角微弯,去够宋携青的手,他却不睬她,只一人头也不回地踏入府门。
眼见此女伸出的手捞了个空,响玉不由松口气,看来她与少君的关系并非他方才所猜想的那般亲昵。
他再度一扫祝好,桃花人面、云鬟雾鬓,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。
可宋府何时缺美人了?偏院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容色无双?
“响玉,看够了么?”宋携青行至垂花门处忽而转身,“为她安排个住处。”
“得嘞。”响玉方才移开眼,朝祝好一引:“姑娘,请。”
……
大长公主府。
梅怜君被万仪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唤去训话了,直至更深夜阑才火急火燎地奔回自己的居院。
彼时,屏风内外人影憧憧,满室惶惶,不论是宫里的御医,还是江湖上所谓的能人异士,无不是愁眉苦目,纵使借着大长公主之名,宫中也不过遣来寥寥几人,御医们支支吾吾,道是内宫有贵人染恙,一时走不开。
锦被之下,起伏微弱。
梅怜君一一问过,众医士无不是躲躲闪闪、言辞吞吐,她看明白了,将满室医者尽数遣退。
烛火幽微,在素绢屏风上投落虚影,榻上之人正如此时的残烛,一点点耗竭。
梅怜君拧干巾帕,为撑花拭去额间的细汗。
随着烛火一闪,在将熄未熄之际一瞬拔高火焰,撑花洇湿的眼睫轻颤,缓缓睁开眼。
“小花……”梅怜君声色哽咽,她原想着,若榻上之人转醒,定得狠狠诘问她,问她为何活着却不奔及梅家与大长公主府,为何三年来杳无音讯……又为何落得如今这般一息奄奄的田地。
可话到嘴巴,她只是攥紧她渐冷的手,轻声问:“小花,可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?”
撑花苍白的唇瓣微张,却未立即应声,她脑际昏沉,思绪如烟云忽断忽续,难以聚拢。
恍惚间,她想起于殊被押解入宫的那一夜,她也在。
袖中,还压着此人趁乱塞给她的密信。
江稚逼问江稷的下落,生怕当年他与庆国合谋戕害瀛帝长子之事败露,毕竟,于殊尚还活着,那么翎王……兴许也未死呢?万一,庆国未曾置江稷于死地,而是将其软禁了呢?
还有……那个人。
江稚虽生于瀛宫,却长于庆地,深知庆人的权诈。
“不愿说也无妨,杀了正好顺将军的意,死了,不就永远开不了口了?”少年帝王高坐御座,轻飘飘道:“撑花,你动手。”
钩吻之毒,当是死局。
可她只能如同三年来的每一日,跪伏在御座之下,捧着一盏毒酒,口吐早已说烂的谀词:“陛下圣明。”
具体圣明什么,她不知。
“撑花,你说,三年前若真是庆国俘虏了大哥与于将军,为何如今却独独放于殊回来?哦,他们是想以此要挟朕?那他们想要什么?疆土?珠宝?还是……一整个大瀛?”
殿内明灯万万,将少年帝王的影子拉长,他忽而一叹,略带讥刺地道:“实在不行,他们要什么,朕便给什么好了,朕虽是瀛帝之子,却长在庆国,吃的也是庆地的粟……”
“撑花,为何不说话?”他笑笑,道:“好了,朕知道,你想杀朕,如你一般的人有很多啊……可这也是朕为数不多的乐趣了,你们恨极了朕,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倒是有趣……”
“撑花,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少年帝王骤然一冷,顿了顿,复又轻笑,“罢了……你想的不错,猜的也不错……”
“朕,就是来毁了大瀛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