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好捧过就近的一只锦盒,如前一般,上覆一纸:乞巧未归,有负翩翩良辰,谨呈薄礼,聊慰此相思。
其下卧着一串冰
晶连珠芙蓉玉佩组。
祝好抬眼,盯着宋携青看了好一会,她默不作声,低头继续挑拣着堆集的物件。
——贺翩翩二十又二芳辰,花笺之下,一对男女磨喝乐相互依偎,眉目间竟有七八分神似二人。
——贺翩翩二十又三芳辰,黑漆描金妆奁内摆满氤氲兰花香的各色水粉胭脂。
——上元佳节,某虽离家,仍愿翩翩展颜欢喜,钿盒内一对琉璃花鸟镯透润无暇。
——贺翩翩二十又四芳辰,一支透雕双蝶白玉簪压着一沓银票。
不知过了多久,方砖上坠下点点泪珠,祝好拆尽一应物什,在他离开的那五年,不论是生辰抑或小节小日,宋携青无一遗漏。
眼前的天光忽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所掩,宋携青晃晃手上一件银丝月白长衫,蹲下问她,“箱笼里寻得的,送我的呀?”
祝好抹了抹泪,“不是。”
她盯着他,哼了一声,“送情郎的。”
“送情郎?”宋携青挑眉,“那我偏要穿。”
他素来随意,一语罢,当即松衣解带,祝好眼神飘忽,一时不知该往哪看,虽则二人早已结为夫妻,可她终究难改羞赧的性子,纵然只略略一扫宋携青,却已教她面红耳赤。
衣物窸窣间,宋携青已换上新衣,尺码合身,月白温润,皎如玉树,衣领繁复的银纹在日下流晖,黛色衣带束出劲腰,愈发衬得他松形鹤骨。
宋携青在她眼前一转,嗤笑道:“祝掌柜偷摸养的情郎怎的与我一般身量?莫不是寻了个与我有几分相像的郎君,睹人思人,聊解相思?”
祝好笑而不答,宋携青在脑际飞速一过,犹记她头次掩耳盗铃般地为他裁制的雪青直裰尺寸尚不合宜,而今这身却如此的贴服……总不能在他离家的五年间真养了个小白脸吧?偏偏身形还与他如此相像。
罕见的,他生出几丝慌促,探问道:“翩翩,好似暂不曾量过我的身长吧?”
祝好抿唇忍笑,正色道:“是不曾量过,所以我不说了么?本就不是给你的……”
宋携青眸色一暗,向她迫近的同时一面解衣,将她抵在案前,令她退无可退,“我知道了,是衣楼的新衣?”
祝好再也忍不住了,看着宋携青故作镇定的模样,扶着他的肩笑出声。
眼见身前之人的面色当真不大好,祝好忙张臂环着他,“笨,我是不曾量过,可你我夜夜……咳,我抱了你那么多回,难不成还记不住自己夫君的身量尺寸吗?”
宋携青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开,转而回抱着她,“翩翩,你真是……”
祝好打断他,“宋携青,你真的很好骗。”
宋携青:……
夫妻二人窝在屋内拾掇停当,祝好又将宋携青所赠的物什一一细心归置了,窗外晴光正好,积雪初融,正好撞上赶墟之日,俩人便成算着一同逛游淮街。
宋携青与她肩贴着肩才绕过几处长街短巷,不期然一道呼声自斜刺里灌入耳内。
“祝小娘子——”
夫妇二人同时朝着声源处望去,宋携青见是一青衫郎君,长相还算清俊,微微侧过脸时竟与自己有三分相像。
祝好认出来了,当下神色有些不自然,只因此人正是前一阵她在施家丧宴上错认成宋携青的青衫郎君。
宋携青负手静立,早已发觉祝好的异样,他不动声色地将此景收入眼底。
青衫郎君步至二人近前,他上下一扫宋携青,偏头问道:“祝小娘子,近来安否?这位……可是令兄?”
宋携青:?
他忽然忆起方才的一句玩笑话——莫不是寻了个与我有几分相像的郎君,睹人思人,聊解相思?
宋携青转眼祝好,等着她的回答。
第74章解裙
张度知晓祝家小娘子曾有过夫君,只是夫君多年杳无音信,与祝家小娘子交好的几位密友口风甚严,这些年竟无人能探得祝娘子与其夫君的半点秘辛。祝家小娘子生得玉貌花容,软谈丽语,偏是这样看似柔弱的女子,却是商道上的一把好手,自她作恶多端的姨母锒铛入狱,她接过将倾的家业,竟以一己之力在淮城商界闯出一片天。
不论是幼时的灾星之名,还是而今商道上的赫赫声名,祝好在淮城可谓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正因如此,市井闲人难免对她的儿女之情生出几分窥探的心思。
五年的光景并不短,是以,自宋携青不在祝好身边晃悠的这五年,流言便如春草蔓生,有人言之凿凿他二人早已和离,也有不少受过祝家恩惠的淮人毒骂宋携青是为外室撇弃祝好,更有甚者,传他因疾早逝,自然也有那么几人为他找补的,例如在外谋事啦,或是决计科考啦,而他鲜有的归家时正好无人撞见,这才闹了乌龙,总之,关于他二人的流言编成三两册话本子完全不是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