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叶滞足,它围着宋携青打转,在他的眼角、唇畔轻轻拂过,才继续往前。
宋携青来时只碰着几个鬼差,抑或冥府的游魂,且无一理会宋携青,眼下既有命叶开路,很难不惹一众鬼鬼魂魂的注意,游魂倒是视若无睹,鬼差一见宋携青身前的命叶,纷纷拦其路。
“何人胆敢偷窃命簿!”
随着一声声呼喝,尚在冥府的鬼差齐齐朝宋携青迫近,宋携青自脚下荡开万方法阵,逼退妄图切近他与命叶的鬼差。
又一道鬼术自上方袭来,宋携青反手一转,正手结印,罩下刺目华光将其击碎,凡宋携青所到之处,鬼差无不横倒竖卧。
若非六界有些本事的主皆在炽天雪域为神主祭灵请罪,他还真没把握杀出去。
宋携青见命叶直奔涯际一株枯木,它并未与枯干相撞,而是隐入枯木之中。
他的掌心贴着枯干,下一瞬,宋携青被一股自内而来的蛮劲吸入。
四境如坠黑墨,为他引路的命叶不知其踪,正当此时,所行之地倏然泛起赤金色的涟漪,宋携青每行一步,脚下便漾出一圈,墨天墨地之境,自虚无横飞一册陈旧落灰的古籍,上书——洗魂录。
他尚未触及古籍,四境也无风,古籍却在飞速地翻页,洗魂录流光熠熠,待他掠见其上书有的字眼时,宋携青心境的败草一霎逢春。
……
“携青君莅临小小琴瑟宫打算做什么?”松樾手执冒苞的枝桠挑逗盅里两只形似蛐蛐的翅虫,笑谈:“我原先说什么来着?哦,我劝你直接抢人,你是如何说的?”
松樾停下手中动作,一贯吊儿郎当的表情忽而正色,眉宇也像回事地蹙起,“我何曾言喜她。”言罢,松樾没忍住一笑,“怎样?如今可是爱惨了?”
宋携青撩起微脏的袍角落座,他不答反问:“九重天身有神阶的神君不应在炽天雪域为神主祭灵请罪?”他状是不经意地道:“你不是个好苗子么?这些个场合岂能少了你?”
松樾彻底撂开枝桠不干了,此事归根结底还不是他阑入禁域?瞧他依旧是清风朗月般的眼角,显然不知他折下的花险些将九重天掀了。
至于炽天雪域,左邻魔界,右邻九重天,此域留有鸿蒙初辟时的混沌,是以冰火两重天,自诸神险些沦没神主之手,众神尚未缓过劲,禁域便来了话,言之神主余怒未消,命六界行往炽天雪域祭灵。
而他之所以仍在九重天……自是天帝老翁瞧他的双膝碍眼,生恐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。松樾对此事也是半知不解,他虽对自己的修为与天资极有底气,到底还是清楚自个在神主跟前有几斤几两的,话又说回来,既如此,他何故死活都难以屈膝?离开禁域后,松樾再次尝试,倒也能正常落跪了……
不过这些他是懒得与宋携青掰扯了,且他身上还携有幽冥之地的寒气,松樾觉着稀奇,殊不知人神又在作何惊天动地的伟事。
松樾呵欠连天,“你来求姻缘?若不是,我便去睡了。”
“松樾。”宋携青抬眼,“可否再给我一观祝好的红线?若是方便,我也想瞧瞧自己的。”
“有什么好瞧的?左不过是你夫人的红线同你以外的男人缠一道么?”话虽如此,松樾仍在掌心凝起一缕红,横竖时下无趣,正好瞧瞧宋携青吃醋拈酸的模样,以此解闷。
两缕红线在松樾的左手心相互牵缠,竟生生缠出男女欢爱的旖旎之景,宋携青此前是何等的舒心,眼下便是何等的糟心。
反观松樾的右手心,只一缕孤苦伶仃的红线,欸!人神命定了无情缘,松樾嘴角压着笑,正打算瞧瞧宋携青万念俱灰的好笑情态,打眼间两手的红线竟被他掠走了。
几乎是在一刹那间,宋携青勒紧两缕纠缠不清的红线,他并劲一扯,但见两缕红线在二人眼底散得彻底。
松樾:……?
松樾并非抢不回,他为何无动于衷?只因松樾懒得多此一举,红线虽以“线”为称,却是上界最为坚韧之物,它可是天道自成的情缘,岂能好端端被一小小人神损毁?
他眈着宋携青,眼底复杂,此人到底是何来历?真只是华奚遗在下界的小儿?师尊若回,得知此事,她岂不将他丢入药神的炼丹炉?
松樾怎么也没料及,此事竟未了——宋携青将自己的红线与下界凡女的红线绕在一处,甚至打了个死结,此时此景,琴瑟宫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!匪夷所思的是,他与祝好的红线竟在相互磨合、缠绕,宛如天生地设。
求姻缘,是这般求的?
松樾一面佩服宋携青的疯感,一面不免作想,莫非他还有做月神的天赋?
松樾兴致忽起,不由好奇宋携青的后招,他索性将阑入禁域的后果与六界行往炽天雪域的根由告知宋携青,尔后笑语:“携青君,下一步棋,如何走?”
宋携青追思古籍所载,直言道:“沧海角。”
松樾:“疯子。”
既已化神,怎就窥不破情一字?
……
炽天雪域冰火两重天,上一瞬烘得诸神汗下如流,下一瞬冻得刺骨瑟缩。六界会集此域的妖鬼魔神需将一分修为注入灵符,于万象之鼎焚烧,其修为会化作天地灵息净化六界的恶浊之气,此乃祭灵。好在神主不至于太过冷情,无须一众长跪,可入此域他以神通构筑的玉宇暂歇,待万象之鼎内的灵符焚尽即可打道回府。
华奚与其妻亦在一方内殿歇脚,云由端量夫君若无其事地手持一卷书披阅,她冷着语气道:“华奚,我且问你,自禁域步出的女子险些毙命时,方连天帝也漠然置之,你又何苦凑热闹?难道你不曾看出天帝在有意试探此女吗?华奚!你告诉我,何故引火烧身?!”
她自嘲一笑,“此女,是她吧?”
华奚搁下书卷,“她?阿由,你我之间,有何不可明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