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尽,她捻起乔眉垂落的面纱,将其定在左耳廓上,再度将一张绝俗明丽的面容掩于轻纱之下,“乔姑娘,你身居之地,是母亲的衣楼,并非花楼,此地无须曲乐,只需你母亲的行商之道,与安她心的女儿。”
她完全可以凭着鲜为人知的真容,在外乡好生过活,想来,此景亦是其母之愿。
乔眉的双眼隐现水雾,“祝姑娘是我与母亲的恩人。”
数年来,她一直藏匿在假面下安生,乔眉从未觉着以真容揽客是为自贱,反之,她是想将这容貌发挥至最大效用,她不甘一钱不值地绽露在万目睽睽之下,何为效用?好比今日,她若以真容弹丝品竹,想来,能为祝姑娘与母亲招徕不少客人。
乔眉清楚母亲必会横拦竖挡,因此,她处处隐瞒,却在这头撞上祝好。
祝好抬抬下颌,意指此楼,“你母亲,何尝不是救了我呢?”
再则,若论恩人,当属宋携青才是。
……
时至薄暮,祝好两手撑着下颌,打量身前金簪月裳的小女郎。
祝好温言笑道:“午时,琼衣楼忽然冒出好些贵游子弟置衣,我探问方知,原是玉娘子从中相帮。”
玉沙顿觉好笑,这算什么搭帮?无非她随口提及对楼衣坊新售的式样招喜罢了,一群受亲族荫庇,空有一二臭钱的男人为讨她欢心直奔琼衣坊,毕竟,倘若只需一件衣裙遂可赢得美人倾心,比起一掷千金,甭提多么值当了!玉沙嗤之以鼻,这些个男人,终其一生,也就却步于此了。
“今日何故不见祝公子?”
祝好茫然片刻,方才参悟玉沙指得是何人,她的神态渐渐变得不自然,莫非……宋携青干了什么惹人痛厌的事?
“他啊……妙理今日不是去衣坊搭手么?是以,我只好托堂哥出门采买,估摸着……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。”祝好探问:“你寻他……所为何事?”
玉沙不以为意,“哦,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。”
闻言,祝好缓了一口气,接下来的一字一句,却教她心曲百转千回。
“游神之日,祝公子可回乡了?我想请他一道逛游,陈妈妈那日许了我半日假。”
她吃不准那日在廊道里啐骂此人可曾被他听见,她一向恩怨分明,自得寻他道清。
玉沙续道:“他若不得闲便罢,还望祝娘子代为转述,今日我便先回了。”
祝好点点头,她笑貌生硬地将玉沙送至大门,待人离去,祝好甫一转身,便撞上自廊庑经过的宋携青。
她双唇翕张,“宋携青。”
极小极小的一声,却一字不差地钻入他的耳内,宋携青的眼陷在她身上,祝好嗫嚅半晌,憋出两字:“无事。”
莫名其妙地,她有了私心。
眼见宋携青即将拐入垂花门,她高声喊道:“宋琅!”
他驻足,攒眉回望几尺外神色复杂的小娘子,祝好身上已经换成一件碧色玉纱裙,她髻式简单,绸带翩翩,显得灵动非常。
他多看了两眼。
“我……有话想同你说。”
“好。”——
作者有话说:抱一丝,来晚了T_T
中秋节快乐~
第42章论辩
所谓游神,意指将供奉在折哕斋的淮仙玉像以步辇恭请出斋,信徒需得高抬此辇绕行城央三圈,信众燃香祭馔游行淮街,祈求淮仙庇护六亲顺遂康泰,祈田地沃腴丰登,祈数世同堂子嗣绵延。
淮仙虽尊为此城守神,民众对于此神的见地却褒贬不一。
其间的因由,需自百年前道起——
瀛国东邻庆国,两国长年交战,淮城傍依瀛国边境,此国历经千秋,尽管如此,淮城百余年前才隶属大瀛。此国初立时,淮城遭坠星荡为死地,纵然时经数年,此地依旧贫乏,令人退避三舍。
瀛国三朝初年,国内爆发瘟疫,闹得人心惶惶,尊一国天子者,当福国利民,而彼时的帝王,却妄以最极端粗暴的法子解决疫情,凡染此疫者,不论年岁,通统将感染者斥逐瀛国境外,淮城与大瀛咫尺之隔,瀛国将淮地作坟茔,堆集死尸与濒死之人。
不知具体是哪一年,哪一日,据传曾有一人一狐行足此城,青年以周游诸国的郎中自称,仅日余,他竟令好些身染疫症的瀛民起死回生,自此之后,谁也没想回到大瀛,而是撇弃自己瀛民的身份,在淮城安家落户,耕耘种地。
日久年深,淮城自一片荒芜,变得有人气。烟火不熄,瓜瓞绵绵,因城民之众,人们公举一城之主辖制万民,居于此地的生民十分安谧,再不必面临大瀛当时高额的赋税,他们是被母国驱逐的弃子,他们流离在外,为自己创造国度。
然而,任凭众民再怎么和衷共济,此地依旧物力维艰,不论食粮抑或田地,较之大瀛实在判若天渊,大伙儿只能勉强过活,是以,瀛国的皇帝任由弃子另辟新城,更不屑吞占此城。
直至百年前,新任城主继位,此人与历任城主相比,可谓天神降世,宋令亲自下地开拓田畴,为民解困,推行贸易,与诸国商贾互市,只三年五载便大程度上拔高了民众的生活品级。